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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长篇小说《高原的天空》(连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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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1/21 13:5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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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地名、人名及事件有类同者,请读者朋友切勿对号入座。
三十年来,陕北这片古老而苍凉的黄土地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翻过路遥笔下那伤痛悲情的一页。谨以此文献给三十年来在这片土地上精彩演绎着自己人生的人们。

 

 

 

 

 

 

 

 

 

 

 

 

 

 

 

 

 

 

 

 

 

高原的天空

(一)

炙烤了一天的骄阳耗尽了光热,倦坠进西边的群山后面,夕阳的余辉涂抹着高原的天空。一只只沙燕急急地在空中穿过,各自飞回自己的燕巢。这个小县城的大街上行人已渐稀少。在县城东街的十字路口,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正站在路边焦急地张望着,她叫香香。
今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去年高中毕业后香香就回了乡,在村里的小学校当代课教师。春上她便报了名,复习了一段时间,以社会青年身份参加了今年夏天的高考。今天吃过早饭,她坐上村里毛小开的手扶拖拉机进城里来看高考成绩。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想去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她显然是名落孙山了。拿了成绩通知单,她漠然地走出县中的大门,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无定河畔。
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雨,浑浊的河水涨了许多,挟裹着泥沙向南流去。河畔上有一大片杨树林,香香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杨树默然地坐着,双手抱住膝盖,静静地眺望着汤汤的河水。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脑海里一片空白……
几声嘶哑的鸦鹊叫声惊醒了香香,她依靠的这棵杨树上有个鸦鹊窝。香香抬头看了看这个鸦鹊窝,才发觉时间不早了,该回周家坪了。她站起腰身,拍了拍身下的沙土,这才想起村里毛小的拖拉机不知回去了没有,说好在东城壕等她。
灰白的暮色轻轻地拢披在翠屏山上,轻风中隐约地送来山顶魁星楼悬挂的角铃声。
陕北这一带把成年结婚后的女人叫婆姨,特别是米华这一方水土可是出美女,据说三国时的貂婵就是这儿的人,更有那句流传陕北的俗话传诵全国。香香虽尚未出嫁,可算得上是一个典型的米华婆姨。高挑的身材,椭圆的脸庞,一对杏壳花眼睛,两根短辫垂搭肩前,虽然衣着朴素,却洋溢着朴素的美。匆匆而过的行人总不免打量她一番。只是因着落榜的事,香香不免有些伤感。
她在东街十字口等了约半个多钟头,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一个干炉摊上想去打听一下。加之,她也想起临走时五岁的侄儿虎虎拉着她的衣襟说,姑姑,回来时给我买上两个干炉。干炉是绥米一带的一种面饼,在那个时候,这干炉可是娃娃们的稀罕吃食。
摊主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他已开始拾掇收摊,烤炉上支上一口铁锅,准备做晚饭。烤炉旁一个油腻的木箱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干炉。香香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和一个网篮,递给老汉,那老汉拿了五个干炉装进网篮里。
香香试问了下那个老汉 :“老叔,你看见往东沟里过去了辆手扶拖拉机吗?”
“噢!三四点时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在这停了好一阵子,在我这还买了一个干炉呢”!老汉说。“我听他说是周家坪的。女子,你是周家坪的吧?”香香点了点头。
“周家坪离城有三十里吧,我看你今儿是回不去了,城里有亲戚就住上一晚上,明儿再回。”老汉往锅里下着米,给香香说着。
香香这会也觉着肚子饿了,早上吃过饭到现在没吃过东西,心想可能毛小已开着拖拉机回去了,晚上就到县城石坡上春霞家去住。
她掰开一个干炉,坐在干炉铺子门口的一条长凳子上嚼了起来。
“女子,就口开水吧”!那老汉端了一搪瓷杯水递给她。
这时一辆自行车从西街巷口窜了出来,嗞的一声停在了铺子前。
“拿十个干炉”。声音很是洪亮。
老汉忙从铺子出来应声,“就剩下八个了!”
“那就全拿上。”
香香抬头一看,一个年青军人***不离车座,左脚点地,等着拿干炉。那军人的目光正好扫向坐在板凳上的香香,迟疑了片刻。
“嗳,你是周香香吧”!
香香一愣,在昏黄的余光中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英武的军人,一个名字猛然映现在脑海中。
“噢,你叫常贵吧”!
“对,对,你是周家坪的,咱们是枣林沟社办中学的校友,我比你高一级。”常贵说着话把一只军用挎包递给那个老汉。
“你现在住在县城里了?”常贵又问香香。
不是,我今儿进城有点事,闪过了我们队里的手扶拖拉机。”
“回不?我自行车带你,你们周家坪还在我们榆树峁后面,咱们顺路。”常贵很热情。
那老汉把木箱里的干炉全部装进挎包里递给常贵,也插话说:“这女子正愁回不去呢,你们两个既然还认识就相跟着回去。”
香香也正愁回不去,稍稍犹豫了一下,望着常贵说:“那就,那就劳驾你了!
常贵把军用挎包往后挪了挪说:“走吧!”
香香走到自行车旁,双脚踮起就坐在了后座上。常贵右脚踩动踏板,自行车稳稳地行走起来。
那老汉望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道:“好俊样的女子,后生也是好后生!
 
出了东城壕,天色已暗了下来,一弯新月悄悄从东沟的群山后面探出身来。
常贵骑自行车的技术的确娴熟,尽管带着人,可还是如飞一般行驶在暮色中。
香香有点怯怯地坐在后座上,不敢靠常贵太近,可她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昔日的校友,今天的这个英武军人身上所散发出的一种说不清的气息。这股气息好似无法抵挡一般冲进她的心田,驱赶着一天来的沮丧心情。
“你穿了军装,我都认不出来了。”香香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可认得你。念书那会你是三班的团支部书记,学校的名人呢”。
常贵蹬着自行车说到:“你知道学校男生背后给你起的绰号吗?
“甚绰号?”
“赛貂婵。” 
“你们男生就爱在背后议论女生。”
“我记得你那会爱打篮球吧?”
“我个子高,打篮球有优势”。
“那你知道人家叫你什么吗?”
“打枣棍呗!我上学那会儿瘦高瘦高的,确实像根打枣的长棍子。”
香香听了他的话,不由咯咯地笑出声来。
“你哪年参的军?”香香问。
“七五年毕业后,公社里来了征兵的,我就报了名。人家看我牛高马大的,说是块当兵的好料。可报名的人多,还不知道走上走不上。偏巧报名回去的路上,我在公路上捡了个千斤顶,上交给了队里。队里第二天送到公社,公社的常书记说我思想觉悟高,就第一个批准我参军了。”
听了常贵参军的经过,香香半开玩笑地说:“那是千斤顶把你顶到部队上了”。
常贵也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对,多亏了这个千斤顶。要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参军呢,咱又没后门”。
香香又问:“你是回家探亲吗?”
“我家里给我来信说,我爷爷病重,恐怕过不了这个年。我是家里的长子孙,我爷爷从小就心疼我。正好也到了探亲期,请了一个月的探亲假。”
“你今儿到城里有事?”
“有个战友给家里捎了东西,我给送去。他家院子里正盖个小厨房,缺少人手,我就帮帮忙。人家硬留着吃饭,这不就耽误了时间。借了他家的自行车摸黑也是回榆树峁。”
香香这时也不觉得生疏了,倒觉得这个昔日校友挺实诚,就想再开一下他的玩笑。
“该不会是你们家里人叫你回来给你说媳妇吧!”
常贵不好意思地说:“可不是,我爷爷催着我爸前庄后庄打听,要给我介绍对象,他还想早点抱重孙子呢!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考虑。”
暑气已经渐渐消退,凉风习习。夜色朦胧中,公路沿途村庄人家的灯火稀稀疏疏,偶尔有一两声狗吠,河道里的流水哗哗地流淌着,青蛙在高一声低一声不知疲倦地唱鸣。香香的心情释然开朗了起来。他和常贵一递一句的说话就好像一把开心的锁,似乎打开了心中的郁结。
车子骑到寨子山的山底,公路就要爬上一段很长的坡,只好推着自行车走了。香香看见常贵额头上已沁出汗珠,就掏出手帕递给他。香香要推自行车,可他却不让。香香就搭上一只手帮着。
车轮铮铮铮地响着,愈发显得乡村的宁静。
“要是我一个人骑自行车,这道坡我一直能骑上去,从县城到我们庄里不下车子也能骑回去。”
听了常贵的这句话,香香说:“那可连累你了,要不你早就回去了。”
“说甚话呢,咱们是校友吗,权当我学一回雷锋嘛。人家雷锋雨夜里还送素不相识大嫂回家呢。”
他俩就这们漫无主题地边走边说着。常贵告诉香香,他们部队是工程兵,营地也经常变动,这几年主要任务是修建中国通往巴基斯坦的一条边境公路,工作和生活条件也很艰苦。他的工作是开推土机,爆破后的岩石再用推土机摊平。半年回团部轮休一次。工地上也常出事故,每年都有战友牺牲,牺牲了就埋在公路旁,插上一个墓碑。看到昨天还活生生的战友牺牲了,心里也难受的很,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真正感受到什么是保家卫国。
听了常贵讲的部队上的这些事,香香也不禁唏嘘感叹。
上了坡,就该下坡了。
香香问常贵:“下坡路你这车闸没问题吧,别把咱俩载到沟里去。”
“放心,没问题”。
“那你慢点啊。”
“嗯!”常贵应声到。
快行到坡底时,自行车突然辗在路中的一块石头上。由于车速快,加之还有负重,车把一歪,车身就侧倒下去。
常贵腿长,一脚撑在地上,回头一看,却不见了香香。
香香没防备,一下被摔在了路边的边沟里。她想站起来,可没有站起来,膝盖处一阵麻木。
常贵扔下自行车,两步跨过来。“哎呀,摔伤了吧!”常贵伸出健壮的双手拉起了香香。
“嗨,我咋就没有看见路上有块石头呢?”常贵自怨到。
“没事,没事,夜里看不清楚嘛。”
香香一颠一颠地走近自行车,对站在路边的常贵说,“咱们继续走吧!”
他俩又继续上路了。
“你坐稳了,小心再掉下去。”常贵说。
“怎么,你还想摔我一回啊?”
“那你当我存心故意的”。
虽然只是这一段行程,他俩觉得彼此已经很熟悉。
到了李家岔,大公路通往临县,拐进右边的沟道是榆树峁村。周家坪离李家岔还有十多里地。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家。看来今儿我要把你送到家了。”常贵对香香说。
“要不你回榆树峁吧,我自己走回去。”
“那可不行,黑灯瞎火的,况且你还受了伤。”
香香也就再没吭声,一股甜甜的暖流荡漾在她的心中,天上的星星也悄悄眨着眼睛,仿佛告诉她一个悄悄的秘密。
“到了,我家就在桥那儿,今儿谢谢你了。”
“谢什么呢,不抱怨我就算不错了。我也算胜利完成任务了。”常贵望着香香说: “你家里人还不知道你回来不,再见!”
说完,常贵掉转车头,跨上自行车,准备回去。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又回过头,从兜里掏出手帕,对香香说:“哎,忘了还你的手帕。”
香香猛然觉得面颊一阵燥热,轻声说:“算啦,就算是留个纪念吧”!说完一瘸一拐地就过了桥,回头再看常贵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 酱豆腐
  • 发表于:2011/11/21 17:5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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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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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楼主持续更新 我看过的小说中描写陕北的除了贾平凹的就是这了 故事很有味道……希望楼主坚持 我会一直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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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1/22 9: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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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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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楼主回帖!楼主大概是笔下之误,应该是路遥吧。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匈奴》是一部陕北的史诗,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是陕北上个世纪苦难的记忆。当历史迈进一个新的时空,陕北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这片高原的天空下,高原的人们是怎样生活着,奋斗着,正是我创作这部小说思考的基点。我是以米脂为原型生活环境,以一个家庭自上世纪7、8十年代以来30多年的历程,以香香和常贵的家庭生活为主线,全景展现了陕北社会生活现实以及在这个变革的时代不同人物的命运走向和人格特质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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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酃隰
  • 发表于:2011/11/22 14: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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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是关中人,路遥是延安人,这个好像是一个榆林的写的,以前好像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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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1/22 15:29:46
  • 来自:陕西
  1. 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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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本人历时两年多创作的,最早发在米脂婆姨网上,征求大家的斧正。总计24万字,56章。水平有限,见笑了!我是米脂人,也肯定是榆林人了。
我愿意把一幅新时代的陕北《清明上河图》徐徐展示在高原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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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简简单单
  • 发表于:2011/11/26 18:3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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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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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挺好的,有咱陕北浓浓的文化和乡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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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轴不住
  • 发表于:2011/11/26 18:5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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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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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1/28 8:2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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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复重复两次发了第七章,请管理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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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1/28 8:2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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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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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在榆树峁这个小山村,常贵的婚事无异于中国当年成功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绝对具有轰动性。因为常贵要娶的媳妇是东沟里的人尖子,用今天的话来说,是“超级美女”,惹得众人艳羡不已。
常贵家就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办喜事。
常贵的父亲常德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陕北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就这么活了近半辈子。不知是啥原因,先前婆姨养了两个娃娃都没有活,过了五年才养了常贵。没想到这头茬瓜坐住了,瓜蔓子上又结上了两个瓜蛋蛋,又养了一个儿子取名常旺,三年头上又生了一个女子取名叫翠儿。常贵参军以后,常旺就在农业社里参加劳动,去年正月里就说了一门亲事,结了婚。他媳妇如今已腆着个大肚子,快要临产了。庄里人就耍笑常德善说他是先收割小麦后收割大麦。常翠今年也19岁了,已出落成一个大闺女,今年秋季上了县城的高中。常贵的爷爷去年九月里也终于熬不住了,一命归西。这一家人的生活随着政策环境的宽泛逐年好转,在庄里也算得上是个中等人家,日月光景还算光光堂堂的。
常贵从周家坪回来的当天晚上,常贵家就紧急召开了一次家庭扩大会议。
参加会议的人员有除了常翠以外的全体家庭成员,因为常翠在学校上学还没回来;特邀人员有队里的支书常怀克,生产队长张光财,说媒能手、能说会道的二有家的婆姨巧生;还有一个不邀自到的人——四狗,他平日里就脸厚皮老,爱噌口吃喝,占个小便宜。他的鼻子真比警犬还灵敏,谁家飘出了酒香味,一嗅就能嗅出来。
今儿晚上常贵家就摆了一个小酒场,常贵妈炒了一盘子鸡蛋,一大碟子洋芋丝丝,常贵他爸买了两瓶秦川大曲,酒菜摆上了炕桌。常怀克盘腿坐在上位,常贵他爸陪着,张光财和四狗就坐在两边。常旺和常贵在炕边侍应着泡茶添酒。巧生和常贵妈在灶台边说着话。
常贵他爸这辈子大概就主持了这仅有的一次会议。
他首先郑重地开了腔:
“我们常贵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要是如今的话,他恐怕要说地球人都知道了)。我也打听过了周家坪香香家的门弊,没说的。贵儿只请了一个月的假。他和香香商量好了准备立马结婚。我今儿把你们几个请来(当然不包括噌吃喝的四狗)就是商量一下咋样尽快把这喜事办了。”
常怀克是支书,当然最有发言权,可他有个口吃的毛病,说话不得索,落了个外号“常结克”。
他抿了一口酒说:“德……德……德善哥,这贵儿的喜事我看就按老规程办,家……家……家里门外要准备妥当,不能叫周家坪的人小视了咱榆树峁。明儿就叫巧……巧生去说媒提亲,定下个日子,这就叫明……明媒正娶。”
众人随声附和,对,对啊。
站在锅台边的巧生也吸了一根纸烟,这时搭腔说:
“别看你常怀克是队干,可说媒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精明稳重的张光财说:“这家里的家俱摆设要尽快准备,现在结婚流行‘三转一响’,甚么自行车、缝纫机、收录机。”
常贵他爸接口到:“贵儿已买回来了自行车,这缝纫机我给买一台。”说完,他有点歉意地望了一下脚地上腆着大肚子的常旺媳妇,因为她以前曾暗示要老人给她买一台缝纫机。
听了他爸的话,常贵说:“我没想到在西安买上一台收录机,咱县城里能买到吧!”
贪吃贪喝的四狗嘴里嚼着洋芋丝丝,插话说:“有,有,上回我到城里赶集,见百货公司里有,那东西怪得很,放进个片片,就哇哇地唱开了。”
常怀克就训斥四狗,“四……四狗,你吃慢点,小心咽……咽住了,怪不得人家叫……叫你死狗。”四狗就不再说话了。
张光财说:“要不要叫阴阳先生择个日子?不过而今是新社会,新事新办,移风易俗也好。”
常贵说:”我看没这个必要。我们部队上好多同志选在五一、十一这样的节假日子结婚,取的是举国同庆的吉利。”
常怀克拍了下炕桌,说:“对,对,还是咱常贵有……有见识,就定在五一,今儿是四月十八号,还来得及,时间上松松容容。”说完,他举了一大筷子炒鸡蛋送到嘴里。
常旺就又把他跟前的酒盅给添满了,四狗也把他的酒盅子凑了过来 ,意思是倒上酒。
巧生见男人们喝酒,没她的份,就对众人说:“再没有别的事,我还要回去煮猪食,我先走了”!
四狗就和她开玩笑说:“怕是给二有做饭去吧?”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巧生就骂四狗:“你真是个死狗,烂嘴,乱咬人。”
常贵她妈也没再挽留,送巧生出门去了。
酒酣耳热,常怀克就脸红脖子粗又对常贵说:
“贵儿啊!你叔前年沟滩里伐了一棵水……水桐树,解成了板,木材而今已干透了。我送你拿去做个高低柜(一个大柜,一个小柜),我小……小舅子是赵家沟有名的木匠,我叫他给你做。你们家只贴饭,不管……工钱。他要是要工钱,找……找我要,看我不敢休……休……休了你婶子。”
常贵和他爸连忙说,那能让你贴料贴工呢。
常怀克就红着脖子说:“咋!你们还信……信不过我。这事就……就……就这么定了。你以后不要忘了你叔就行了。
张光财也拿四狗开玩笑,对四狗说:“四狗,你给你贵儿兄弟送个甚礼物?”
四狗讪了半天,说:“我……我还没有想好呢。”
张光财问常贵:“这喜事你准备办怎么个档次?”
常贵说:“我这次回家,部队上给了我一些钱,估计够用,就按东沟里最高的水平来办吧。”
张光财听了后说:“这我们心里就有底了。完了我和常怀克商量一下,把办喜事需用的人手物色一下,大家齐上手,保证把喜事办得妥妥贴贴。”
他算是总结了这次的家庭扩大会议。
 
第二日,巧生到周家坪香香家去提亲,没想到热脸碰上了冷***,噌了一鼻子灰。
巧生一上到香香家的院子里,就咋乎开了:
“香香她妈,香香她妈在吗?”其实巧生和香香妈还算认识。
香香妈出门一看,见是巧生,就知道她干什么来了,当下拉下了脸色。
正好香香她爸也在家,就准备往正窑里让。
香香妈手一拦,说:“巧生,有甚你就在这儿说。”
巧生也没在意香香妈的态度,说话就像打上了快板:
“树上的喜鹊叫喳喳,今儿我给老嫂子你报喜啦;要说人家是哪一家,我们庄里头一家;后生今年二十五,三年前当兵在外头,身板魁梧赛吕布;能识文,会断字,大官大将也说不定,我看实在是一门好主户。”
香香妈不耐烦了。
“你快甭说了,像个老家雀刮躁我。这事她香香愿意嫁给那当兵的,我也不拦着,女儿养大了不由娘。我养了她的人,没养她的心。女儿不能留,留来留去结了仇。你给榆树峁的捎个话,娶媳妇也要有路道。而今是新社会,一份彩礼二百四,可香香她打小念书长大,没少花家里的钱,我们家要双份的彩礼,送斗送面和布就算了,折成一百二。我们家也不陪不送,香香要跟人家去,自己去。”说完,撇下巧生进了窑。
巧生灰溜溜地回了榆树峁。
正巧常怀克带着四五个后生往常贵家送木料也在常贵家。巧生向大家把提亲的事作了汇报。
常贵妈心里就犯嘀咕,这没见面的亲家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难侍应。
常贵爸心里暗暗犯了愁,这六百块的彩礼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去年刚给常旺办了喜事,家里的积蓄差不多就弄光了;昨晚上他已答应给买一台缝纫机,这不能变更;没想到香香家要份彩礼,一般人家都是一份彩礼二百四十元钱,这生生就多出了一份彩礼;可给儿子娶媳妇,哪怕今日借钱欠债也要出彩礼钱,不要因为彩礼钱而黄了儿子的婚事。
他连忙收回了心思,对众人说:“就依香香她妈说的办,彩礼上不要争论。钱可以在世上挣,而以后两家就是亲家了,不要伤了和气,有了心病。”
常贵妈又说:“彩礼要多少随人心,出嫁女儿不贴嫁妆,咱也不图人家的东西;可她说不送是甚意思,莫不是她心里看不上我们这户人家?我听常贵说是他和香香俩自处的,香香可是一百个愿意啊!”
这时巧生说:“我听周家坪有的人说,香香她妈原先想给香香找个有权有工作的,攀个高门亲;可香香愿意跟咱常贵,香香她妈就嫌香香事先不和她商量,心里怄了气,故意出点难看。这婆姨性子强着呢!”
巧生接着说:“她不赔不送,不怕人家笑话,咱怕甚呢!咱照样办咱的喜事。”
常怀克接口到;“没……没有这泡臭狗粪,咱照样种大白菜。”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他忽然觉得不妥,改口为:“没有金……钢钻,咱照……样也敢揽这瓷器活。”
他又对常贵他爸说:“德……德善哥,你赶快打点彩礼钱,不够的话给我……给我说,我给你想办法。凑齐了,叫常贵送过去,一……一个钢蹦蹦也不短她的;顺便通知她们家……家,五一正式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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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兰陵归尘
  • 发表于:2011/11/28 15:5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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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靖边国药堂
  • 发表于:2011/11/30 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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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靖边的朋友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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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热血男儿
  • 发表于:2011/11/30 19:3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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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2/5 8: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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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让香香始料不及的是她身上的“客人”这个月里却迟迟不来。又等了约十来天,还是没有来,她意识到自己是可能有了,按时间推算,可能就是在部队上的事,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分别的那一夜。
她的心里一阵悸动,一股做女人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她就想,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一块犁耕过的地,落了籽,遇上了好墒气,生根发芽就是很自然的事。她香香也是如此,结婚嫁人,接着生儿育女,这是千百年来女人们都要走的老道道,她也不例外。要是光落籽,不发芽,那还不正常呢。
想到这里,她就给常贵写了一封信,把这个消息及早告诉他。上次她从部队回来,刚到县城,就到邮局给常贵拍了一封电报,告诉他已平安返回,以免常贵牵挂,她知道对于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来说,离别的思念也是双向的,你想着他,他也念着你。这大概就是善解人意吧。
学校里放暑假后,香香就又住在了家里,和公婆一个锅里吃饭,再加上小姑子常翠。
一天正吃早饭,香香就觉得一阵发呕,吃进去的东西直往上翻,她赶紧放下碗,跑到硷畔上“哗”的一下吐了起来。
婆婆那是过来人,心里一喜,端了一碗清水跟到外面,等香香吐完了让她漱口。
好在这妊娠反应也不太强,就呕了这一回,吃东西也没啥嫌忌,歪的好的都能吃下去。不像有的人家婆姨一有身孕,口头也高了,嫌这嫌那,农村人叫“嫌饭”。
香香平日里力所能及的干点家务,还跟了婆婆到菜园子地里学点务作蔬菜,还有常翠陪着说说话,也和润红一块做点月子里用的尿垫子、小枕头、小衣裳之类的针钱活。因为润红已快要临产,这些东西得提前准备,婆婆又身忙,就不泼烦她了。
如今这妯娌俩处得十分融洽,这小小的农家院落里也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香香妈知道香香有了身子,抽空就提上一篮子鸡蛋来看她,本来周家坪离榆林峁也就十来里地。
婆婆对这个第一次上门的亲家母热情招待,可香香妈却有意摆出一个高姿态。
她背着香香对常贵妈说:
“我们家香香从小可就没受过磕碰,而今她有了身子,亲家啊,你可要一色待人,别分个谁先生养,谁后生养。”
常贵妈就说:“亲家啊,你放八百二十个心,我看着香香比我们翠翠还亲呢!”
在香香的窑里,香香妈又对香香说:“香香,我看你家而今有两个有身子的,他兄弟婆姨的肚子比你的还大,马上又快坐月子了。妈给你送的鸡蛋,你每天吃上两个,不要死心眼,落到人家的口里。”
香香就说:“妈,你看你说些甚话,人家全家对我可好着呢”!
“好着我就放心了。”香香妈放心地回了周家坪。
 
开学后,香香上四年级的课,菊菊上的是三年级的课。
这菊菊今年才十九岁,个头不算太高,脸蛋圆圆的,人还算长得秀气。她就像只快乐的小鸟,出来进去嘴里哼着歌。
一天夜里,香香就问菊菊:“你整天唱的那是些什么歌,好像有哥呀,妹呀的词?”
菊菊就悄悄地对她说:“这叫酸曲。”
香香还是不太懂。
菊菊说:“这其实就是咱陕北的信天游。《东方红》就用的是信天游白马调,原来的词是:骑白马挎洋枪,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后来才改成新词: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噢!菊菊,那你还会唱些甚信天游?”香香又问。
“多着呢,比如《走西口》、《兰花花》、《掐蒜苔》、《三十里铺》、《大红果果剥皮皮》等。”
“那你跟谁学的?”
“我爷爷以前会唱一些,不过他现在已过世了。在枣林沟中学那会,我们班上有个男生也会唱,我俩交流了一下,会的就多了。”菊菊说。
“那你也给嫂子教着唱一下。我听着怪好听的,比那些老歌新鲜多了。”
“行啊。这信天游里有好多唱的就是在家的婆姨想在外的男人。老人们说,女人伤心哭鼻子,男人愁肠唱曲子。我看女人不管是伤心了还是愁肠了,最好不要哭鼻子,还是唱曲子好,唱着唱着不就高兴啦。
菊菊,你说的对!”
菊菊就瞅着香香的眼睛说:“香香嫂子,你怕是想我常贵哥了吧!咋记起要唱曲子。”
“你这碎女子,谁说我想你常贵哥了?”
香香改了一会作业,又对菊菊说:“菊菊,我觉得你嗓音好,人样也俊,是个好演员的坯子,你就没想当个歌唱家,像李谷一、蒋大为那样,把这信天游唱给全国人听。”
菊菊有点伤感地说:“香香嫂子,其实我也不想一辈子就当个小学民办教师,可咱没有当歌唱家的条件;再说,这信天游也不知有没有人喜欢听,我可是不敢想。”
香香停了手里的醮水笔对菊菊说:
“咋不敢想?敢想就是理想,理想就有可能实现,起码嫂子我支持你。你看我和你常贵哥,他想我,我想他,这不就成了夫妻!”
菊菊听了,一下子被逗乐了。
“你这个比方打得真有意思!”
过了一会菊菊又对香香说:“嫂子,我真的能当个歌唱家吗?”
“咋不能。从明儿起你就放开了唱,有机会上台子上去唱。顺便明儿也给我教上几首信天游,行不?”
“行!没问题”。菊菊回答到。
香香也真没想到,这天晚上的一段谈话竟然真的极大鼓舞了菊菊。她后来被破格选拔进地区文工团,成了团里的台柱子,唱火了信天游,唱到全国去,唱到了大洋彼岸。
 
转眼间,秋风又起,落叶飘舞,夜里也偶尔能听到大雁列阵长空的鸣叫声。
古历九月里,润红顺利产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就让香香起个名字。香香说她娘家侄儿叫虎虎,咱们家的就叫熊熊吧,大名叫常雄,盼他长得虎背熊腰,壮壮实实,少灾没病,长大了有出展,就像顶天立地的英雄李闯王一样。一家人听了都说好。
秋天去了,冬天来了,香香的肚子也鼓起了一个小包包,有个小南瓜那么大了。
常贵来信说,如果生个男娃就叫巴健,生个女娃暂时就叫巴女,等长大了,起个好听的官名。因为是在巴基斯坦下的种,名字里带个巴字,有纪念意义。
香香看了信,就暗笑常贵比她还心急,连名字都想好了。
或许是受了菊菊的影响吧,香香现在也能唱上几段信天游,比如《兰花花》:“青线线那个银线线,蓝格莹莹的采,生下一个兰花花呀,实实得爱死个人;五谷子田苗子,数上那个高梁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哟,就数咱兰花花好……”比如《三十里铺》中唱到:“提起个家来有各,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四妹妹爱上那个三哥哥,你是我的知心人……”
每当哼唱起这些朴素而又真切的信天游,香香的心就飘浮了起来,飞向了远方。可她也是只在没人的时候,轻轻地甚至无声地唱给自己听。
 
十一月里,高文泰到公社开了一回会,回来说教办的人说给民办教师办个由省上发的民办教师证,说不定以后转正时能用上,但要交20块钱。
五个教师就在高文泰的办公室里议论这个事。
菊菊首先表态,她不要,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她现在已经信心十足地要当个歌唱演员。常海亮也和菊菊一个想法。
张光福起初也不想要,说他这种孤男残疾人活一天算一天,也没多大念想,转不转正就那么回事,有口饭吃就行了。众人就打劝他,说你这一辈子就拴在了学校,也做不了甚,办上个证,说不定哪年用上转正了,老来退休了也有个依靠。经众人这么一说,他就同意要了。
高文泰想要,可家里生活实在拮据,三个儿子差不多挨着身子生养的。这半大小子,吃光老子,家里年年粮不够吃,他实在是舍不得掏这二十块钱。
香香想她连上次进修的机会都辞了,现在还办什么民办教师证,现在代教也是等上三年二载等常贵复员了以后再说,她相信自己的幸福生活还要靠常贵,打定主意不办这个证。
众人散了后,香香就想着高文泰的难怅和苦衷,心里堵闷,叹着气说,人活一世咋就这么难,应该帮一把高文泰。
她就又回到高文泰的办公窑里对他说:
“高老师,我知道你的难处,可也别错过这个***的机会,说不定哪天用得上,到那时后悔就迟了。要不,我先给你垫上,你啥时候有了再还,我也不紧着用钱。”
高文泰感激地望着香香说:“这可不行,你自己都不办,反倒替我办,你的心意我领了。”
香香说:“咱们虽然才一块工作时间不长,大家有困难互相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谁还没有个用人的时候。”
高文泰愁苦的脸色舒展了一些,更是感激地说:
“香香,你可真是个热心肠!要是这证以后真的顶用,你可就给我添了福。”
“那我这就回家里给你拿钱去,明儿赶快到教办去交了。”香香说完就回家取钱去了。
后来在县上 “普九”过程中,凡是不间断教龄达到30年的民办教师,有省上当年发的民办教师证都转正了,高文泰被转正了,享受着与公办教师的同等待遇。但也有个别教师由于交不起或舍不得出钱***,硬生生被卡住了,肠子都悔青了。
高文泰借香香的钱直到三年后才还给了香香。香香也没想到她当年这一点微薄的帮助却给高文泰带来了巨大的福祉。
一九八O年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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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2/6 8: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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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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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香大汗淋淋生了娃,急切地问;是男娃还是女娃?菊菊口快,说,香香嫂子,和你一样;婆婆欣喜地把婴儿递到香香面前,说,香香,是个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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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2/6 21: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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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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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写的好  支持原创  跟新速度快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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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2/7 9:0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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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3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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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照相的年青人心里也不由得赞叹到,他走过这么多村庄,还没见过这么俊美的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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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2/7 9: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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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3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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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贵——你……你咋回来了……”香香忽然心里一阵潮热,既是惊喜,又觉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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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2/8 9: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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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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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2/8 17: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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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3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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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新跟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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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1/12/9 7: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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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3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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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香香在老家被刘猛这色狼骚扰了一回,可在部队上的常贵却真得被狼咬了。
本来常贵准备今年春节回家探亲,那次接车他也只待了三天就走了,这回他数着日子期待着春节的来临。
进入腊月里,他已给连部说好了,腊月十五那天起身回家探亲。常贵参军以来,已有七年时间,他的青春岁月可以说奉献给了绿色军营。
他和他的战友们艰苦卓绝地修建了中巴公路后,又援助巴基斯坦修路。从巴基斯坦回国后,他已和香香成婚,他原想复员回家跟香香一起过日子,赡养老人,抚养儿女。他从香香的来信中得知老家已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想凭着他一身力气,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可他们部队又接了上级命令,开赴茫茫的昆仑山中,修建一条由青海通往西藏的青藏公路,把公路修上世界屋脊去。
从八一年起,军队里已实行志愿兵制度,从农村来的兵都希望转为志愿兵,可名额有限。今年连里研究了这个事,在常贵和“小四川”之间只能有一个人上。
陈连长最后找常贵做思想工作,说“小四川”是孤儿,当年就是他接兵的时候招到部队上来的。他复员回去了就无依无靠,至今连个家也没成,部队就是他的家,这次就先让“小四川”转志愿兵,下次一定转常贵。
常贵听了,也就依从了陈连长的话。
如今他们连里所施工的这一段工程叫狼山段。狼山是茫茫昆仑山中的一座大山,荒芜人迹,狼群时常出没,因此当地老乡就叫此山为狼山。
自从施工以来,经常能看到群狼围攻羚羊、野驴等猎物的情景。夜里,在宿营地也时常能听到独狼悲凉的嚎叫声。
那几天,有只狼就经常在常贵和小汪的推土机左右转悠,眼睛通红,似乎有袭击人的架势。
腊月十四那天,常贵想着这是他今年最后一次上机操作,就让小汪多休息一下,他从中午一直操作到太阳西斜,到五点钟就该下班了。
小汪拿了一张报纸在一块背风的石块下看着,也想着心事。
在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中,常贵隐约听到小汪的喊叫声和野畜的嘶吼声。他立刻断定小汪出事了,操起一根铁棍,跳下驾驶台,奔向小汪。
原来就是那头独狼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突然袭击了小汪。小汪已被扑倒在地,脸上、身上已有血迹,他正在和野狼奋力搏斗着。
常贵奔到野狼跟前,一铁棍打下去,那畜生腾闪避开,猛窜到常贵身边,在常贵的腿上撕咬了一口,裤腿被撕裂了。
常贵退后一步,又一铁棍打在野狼的背脊上,这一击就把野狼击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打狼就要打它的腰,腰椎折了,狼就不会动了。常贵上去又几铁棍结束了这个野狼的性命。
在附近施工的战友们也看到了常贵打狼的情景,就都跑过来,和常贵一起赶紧把小汪送回医疗所。
军医给小汪包扎了,给常贵腿上的两个红肿的牙印处也用紫药水清洗了一下,就回了营地。
半夜里,小汪就发了病,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又送回医疗所打点滴去了。
常贵本来准备回家探亲,这下小汪有病,他想过几天等小汪回来了再回家也不迟,第二天就又上了工地。
奇怪的是小汪的病情急剧恶化,用了青霉素,体温还是降不下来;人也变得躁狂不安,眼睛里的目光也与平时完全不同,通红凶狠。
军医推断,一则是小汪突然受到野狼的袭击,心理上出了问题;二则可能是这头野狼是疯狼,带有狂犬病毒,应赶紧转往西宁去救治。小汪随即被送到西宁去了。
到了第三天,常贵也觉得不对劲了,浑身燥热,渴得厉害,喝了水也不管用。到了夜里,就出现了和小汪相同的症状。
连里也随即把他也送到西宁的一所部队医院去了,并隔离起来。
常贵和小汪果真是感染了狂犬病毒,当时还没有研制出对付这种病毒的疫苗,治疗难度很大。
这病情也不见好转,先是持续发热、头痛、浑身乏力,烦躁不安,接着又出现了一系列的神经敏感,怕风,怕光,头埋在被窝里不敢露出来,听到流水的声音也很恐惧,觉得焦渴得厉害,却咽不下去;接着又出现全身痉挛的抽搐,被疯狼撕咬过的伤口处如放电般刺痛,四肢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行走。
后来,常贵显得极度兴奋,大吼大叫,把病房里的东西弄得一团糟,注射了安定,也无济于事;并胡乱摔打东西,目光令人恐惧,狂暴不安,医院里只好把他束绑在病床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常贵就觉得自己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就像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洞,在他的前面是一个个牺牲了的战友在向他微笑、招手,他要追他们,可总是追不上……他意识到他可能要随他们而去了,又听到香香在他身后急急呼唤着,他仅见过一面的女儿巴女也再急切地呼唤到“爸爸——爸爸——”还有父亲、母亲、常旺、常翠等人也在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突然觉得脚下一绊,掉进黑洞里,掉下去,掉下去,这时香香追到洞口伸出了长而又长的一只胳膊拉住了他的右手。他想要凭借香香的拉力跃出这个黑洞,却无力而为。香香的一根长辫又延伸到他眼前,他似乎嗅到了那带有香香体温的馨香的头发味道,就用左手抓住长辫,身体也慢慢地向上爬升……
常贵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在与病魔搏斗着,也许是他强健的身体素质击退了病毒,或许是对亲人的强烈留恋发挥了神奇的力量,常贵与死神擦肩而过,创造了一个奇迹。
他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终于康复了。
可和他住在一个医院里的最亲密的战友小汪却永远地走了,小汪就成为了在青藏公路上第一个牺牲的战友。
回到部队后,已是春节过后。
去年给家里的最后一封信是他在病情基本稳定后的腊月二十九那天写好发出去的。
常贵也没有把他被狼咬及住院的情况告诉家里人和香香,免得他们担心。
小汪被追认为烈士,常贵因为救小汪而受伤,险些壮烈,连里给他报了二等功,团部已批了下来。
三月份,常贵被批准转为志愿兵。
那天,陈连长把常贵叫了去,说:
“常贵,你现在是咱连里的老兵了,八年了,过去八年抗战,那日本鬼子都被打跑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常贵说:“一切听从组织的安排。”
陈连长说:“组织上也应为你考虑。咱当兵的虽不讲迷信,可我小时候听山东老家的人说过,被狼咬了的人,应该避乡三年,就是应该离开那个地方一段时间。我知道这是迷信,不可信。但你应该转业回地方上工作去,这样老婆、娃娃在一块也好照应。香香同志肯定盼着你回来呢!”
常贵听了连长的话,喜出望外,没想到这被狼了咬一口就要咬回老家了。
陈连长又说:“你马上就办理复员转业手续吧。”
“是,连长!”
常贵深情而又庄严得给陈连长敬了最后一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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